八十年代后，农村搞承包责人制，不需要天天泡在田地里，劳动力解放，父母忙着种田种地，儿女坐在家中摇风打扇，日久天长闷得心发慌。出去需要消费，囊中羞涩，没有几身像样衣服走出去多丢人。衣是人的品牌，钱是人的胆量，无钱身不动，动则挥金如土，才是男儿气派，穷则思变。一时间打砸抢遍布城乡，赌博那是遍地开花，无处不见赌博。社会秩序混乱，人们正常生活受到严重干扰。治安管理就是最让人头痛的事。
县级要求区级加强治安管理，区级立即做出反应，委派一个骨干任区派出所所长，在每个乡镇物色一两名优秀青年，做乡派出所队员，属区领导编制。大乡万平、钟发，火乡符远，刘栋，器乡曹雄、张船。万平任队长、曹雄是当兵复原回来的，刚结婚，任组长，其他都是关系户。三乡简称“大火器”，每个乡配一台边三轮摩托车，固话随时联系，密切配合开展工作。
赌博这事，气势庞大就数每个乡镇上，整过一条街都是赌场。老人打双扣只是为了混日子，输的人挂纸条，或者抱着电桩转几个圈。青年人不赌钱，没有心情码子。镇上几家以前开饭店的，见生意不好做，立即改成赌博场。大厅摆十台，专供老人娱乐，一块钱一炮，输赢几十快钱的事。小单房间，不论年纪，供打五块十块钱一炮的，二楼雅间，专供五十快钱以上。里面吃喝都有，无人管理，谁赢钱谁自觉给台面费。乡镇领导过来过去，假装没有看见。实在心里过意不去，随口说说：“哎哎，阳天白日的，不干农活，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赌博不行的。”老板出来嗨嗨一笑：“来来来，先抽支马虎烟（谦虚）。这些老人混日子，打个好玩。”眼睛挨着鼻子，谁都抹不下这个脸。
实在不像话，领导指使派出所采取点行动，震慑一下。兔子不吃窝边草，不采取一点行动，怕赌徒玩得太过火。派出所几个队员，一阵风冲进赌场，大声说：“都别动，把钱乖乖地放在桌子上，谁敢调皮捣蛋，就抓谁去拘留三天。”赌徒没有来得及将钱藏起来，只好乖乖放下钱。两个人收完钱，对大家说：“以后不要赌博了，我们见到你们赌博就抓。”其实，派出所也没有真心想抓，不搞一下不好交差。没收的钱不需要做帐，回家两人就分了。这些赌博的人，见他们离开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。丢钱的人只能自劝自解：“嗨。今天够倒霉的了，赌桌上输钱不说，剩下的钱也被没收了，干脆休息几天，等手气好转了再来。”
火乡符远年纪最大，个子一米六三，墩实，比其他队员魁梧，已经有两个小孩，靠一个月千多钱的工资，支不敷出，最喜欢抓赌。本地几个混混好赌，是他的眼线，知道那个地方有人大赌，悄悄告诉他，他一个人连夜去抓。一次，楼溪有人夜里躲在山上，集体时遗留下的灰屋（堆放草木灰的小土屋）里赌“干字宝”，等到十二点过，凌晨的时候，他带着一支警棍，摸黑上山，快到灰屋时被暗哨发现，发出暗号，通知同伙立即逃跑。等他冲进灰屋时，蜡烛亮着，人从后门全溜进树林里藏起来。他一个吼叫半天，自讨没趣，打着手电，空着两手回家。
混混告诉他：“明天晚上，我们去罗湾张喜家赌，你等到凌晨两点，我把门闩打开，你连我们一起抓，别人不会怀疑。”符远照办，夜里一个人摸黑走了十里路。罗湾只有八栋木房，不赌的人，看电视看到十点全赌睡觉了，只有张喜家亮着电灯。快十二点时，混混出去拉尿，进来没有把门闩插上，刚打完一圈，正在付钱，符远一脚把门踢开，大叫：“不要动，都老实点。”冲上前先将桌子上的钱抓在手里，混混假装反抗，符远，将他口袋里的钱也搜出来两百块。然后，将其他赌徒的钱赌搜干净，总计超过五千块。混混依然假装不服气。粗声恶气地说：“没收我们的钱可以啊，你得给我们开收据。”符远很严肃地说：“可以啊。”开一张收据，某某罚款三千元，混混问道：“你收我们一千块，开收据怎么就变成了三千呢？”符远很激动。说：“按原则，可以每人罚五千块，到派出所拘留三天，这是规定。你们不是要收据吗？给罚款吧。我没有开收据，就收你们这么点，那是给大家的面子，警告一下你们，以后不要再赌，到派出所里，我就实报实消。要我给你们开收据，多罚点钱，你们才高兴是吧？”大家见不开收据，没收的钱少些给就算了。混混没有回去，就在张喜家过夜。第二天，混混到乡政府，符远退还他们的钱，每人还给了几百元奖励，合作愉快嘛。
器乡张三、李四、王二、赵五、余一、钟六靠打砸抢出名的黑帮，不出去打架就是赌博。派出所几个人，不敢干涉他们赌博，见了他们还低头哈腰，他们经常请派出所几个人到酒店吃饭。赵五有钱，就是逢赌必输，自己立了个规矩，输赢每次五千块就休息。这几个赌徒最喜欢和他赌，赢他的钱就够了。每天还没有吃上早饭，几个赌徒轮流叫唤，腊月二十九，将钱输干净了，年三十，没有一人来找他赌博，他还自解自嘲地说：“今年过年我可以安安心心地过，不会有人找我打牌了。”
正月过了十五，张三、李四、余一到距乡镇二十里的景溪赌博，一连三天没有下桌，最后景溪人出老千，这三人都输七千块。三人势单力薄，靠打是打不过景溪人，回来向赵五，钟六说明情况。赵五气得半死，立即传话，开来五辆小车，两台中巴车，共计二十一人，带着砍刀，手枪去景溪。到景溪直接找当地头目符闰，限他一个小时之内，把参与赌博的几个都找来。符闰害怕赵六，很快就把当地赌徒都找齐了。赵六发话：“前几天张三。李四，在谁家赌博，今天归谁办招待，杀一只羊，十只鸡，摆席赔礼，其他的你们看着办。”景溪这帮混混，怎么都不敢得罪赵五、钟六，加上这阵势是要出人命的，一切都照办。忙到下午五点才开席。
酒足饭饱以后，赵五对符闰说：“今天我们来的目的，你们大概也知道，我们不是叫花子，也不是逛菜市场，就看你符老大怎么公平处理好这件事。”符闰个子高一米八，干瘦，巧舌如簧，是本地一霸，平时心里惧怕赵五钟六，本来自己理亏，只好赔笑说：“这事我这样决定，给张三、李四、余一每人退赔一万元，给赵五、王二、钟六每人补偿五千块口水钱，其他兄弟共补偿五千茶水钱。每台车另外给三百块油钱。”赵六带着三分醉意，打着饱嗝说：“这件事可大可小，大家都是本乡本土人，抬头不见低头见，我看这事，符老大处理得算公平的，我们吃点亏，也不要斤斤计较了，兄弟们要是没有意见。我们就打道回府。”一帮人，天黑很久才回到镇上。
钟六是供销社生资部售货员，二十三岁，没有成家，原籍是本县城的，分配到器乡工作。身高一米六三，饥饥瘦瘦的，手上力气大，两手抓住平放油桶，使劲一提，嗑膝顶着，叫一声“嗨”，满满一桶油，三百斤重，硬提到柜台上，最喜欢打架。一次，他和三个年纪，身材相当地青年打起架来，三个青年拿砍刀砍，他提一把椅子砸，边打边退，退到二楼没有退路，眼看要吃亏的，他将椅子飞射出去，自己翻上栏杆，纵身跳到一楼逃跑了。
他去大乡赶场，在人密集的地方，见一个和他年纪身材差不多的小伙子，穿一件崭新黑色呢子大衣，他在人家背后用刀片划开一条长逢，等小伙子反应过来，他早溜了。小伙子找个伴儿，开车到器乡找钟六算账。一个手持猎枪，一个手拿砍刀，在各机关大楼找钟六。器乡人把钟六藏到三里外农户家，两个复仇小伙子转来转去找，找了几个小时，围观的人超过五百。有人到乡派出所报案，不见一个人站出来制止。
冬季，大火器三乡最主要出产是红薯粉。产地能卖一块钱一斤，价钱已经很好，运到湖区，三块五还是最低价。常德、益阳、长沙家家户户开小食品加工厂，做麻辣条、牛筋。每家需要二十到五十万斤淀粉原料，在当地等货，价格越抢越高。商家干脆自己到产地来收购淀粉。车刚开进器乡镇上，张三、李四开条烂车过来，刚靠近商家的车，将车门推下。然后，找商家索赔，不赔钱就打人。当地农户看不惯，到派出所报案，派出所的人推三阻四，就是不出面制止。
长期以来，派出所主要就是抓赌，自己有利可图，没有干一件像样的事。
九十年代，家家都安装了固话，联系方便快捷。有几个想发轻松财的人，从外面带来买码（六合彩）这种事，一比四十的赔率，猜对了生肖，包起来（四个号码都买）就有钱收，轻松快捷，不出一滴汗就能赚很多钱，逐渐形成全民买码，老人小孩都参与。其实，大家都只看到别人赚钱，没有看到别人亏钱，这种六合彩比一般赌博更厉害，涉及面太宽了。有极少数人确实发了大财，百分之九十九人，家里本来有钱，因为买码，却负债累累，甚至逼死不少人。上面要扼制这种势态，必须从下面严抓（其实上面得罪不起）。堵水不堵源头，不怕功夫下得大，永远都是做给别人看的。
那时候，一三五开码，开码这天，很多人不干农活，有的只做上午，就是想好好地研究研究。乡镇附近，收单的人，每个生产小组多达十人，派出所早就掌握收单的窝点，而且，还知道谁买码最准，赚了大钱。晚八点钟左右，就近抓收单人，没收买码钱和资料，当然，打狗得看主人面。三个乡派出所联合办案，远近抓了不少，经常抓赌不懈，就是不见效果。一比四十，谁都动心。乡政府干部家属，明目张胆地买，干部自己托人偷偷买。年轻干部买一次上万元，派出所的队员，也找可靠的朋友帮忙买，最后，谁都输得连裤子都没有穿的了。
买码涉及面太大，农民不想种地，工人不想上班，谁都抱一夜暴富的幻想。看来，不狠抓一下，影响不好。县级下死命令，一定要抓几个有影响力的人物，杀一儆百。派出所这下有事干了，今天端这个窝点，明天端那个窝点。把中奖率高的人，抓了很多。
有个叫张唐的人，年纪超过五十岁，靠赌码赚了五十多万。附近几个乡镇都知道他。正在买码的时候，被曹雄、张权逮个正着，原则是要拘留两周。曹雄做笔录问张唐说：“买码是骗人的，其性质就是赌博，你们怎么还要赌。”张唐心里想：我用自己的钱买码，自己愿意输钱，没有人逼。有钱我大买点，没有钱我不买，就算违法，我一不偷，二不抢，又犯多大个法呢？心里一点都不紧张。答道：“我闷得慌，买个好玩。”曹雄问道：“有人说，你买码很准，发了财，这都是真的吗？”张唐答道：“我买码中奖率很高，但我买得很小，没有发财，也没有亏钱。”曹雄说：“很好，既然你这么喜欢买码，这里码书多的是（没收来的），你就好好地看吧，什么时候想通了，你就出去。”将张唐关进一个单间，码书给了一大摞。
到开码的下午。张权去问张唐：“想通了没有啊，今天看的什么码？准了，几天就放你回去，不准，你就安心多住几天，好好地研究研究，需要什么，你可以给家里打电话，不收你的电话费。”张唐知道派出所不会把他怎么样，只管说：“今天，以我看，必定开猴12号，如果错了，就是24号，红波是肯定了的，其他生肖对不上号。”张权假惺惺地说：“你都这样了，还死不悔改，说起码来就来劲，好吧，你继续研究。”张权回去告诉曹雄，两人将12号、24号各买五百块，九点半开码，果真开12号，两人不动神色地赚了两万。到周三再开码的时候，张权去看张唐，说：“你看码还可以呢，昨天还真开12号，继续研究，再对几期就放你。今天看的什么？看对不对。”张唐笑了，说道：“只要资料准确性高，多数还是可以猜准的。杀鸡儆猴，今天晚上一定开鸡11号，这个号是连号，一般人都不敢买，不信你看，今天晚上中奖的人很少。”张权嘴巴一歪，说道：“昨天你蒙对了，今天你未必有这么巧。”张权回去告诉曹雄，两人把11号买一千块，九点半开码，就是11号，两人都轻松赚了四万。悄悄询问，果真无一人中奖。张权去看张唐，说：“耶，你还可以啊，这期码又被你蒙对了。我们都一个乡的人，对你惩罚一下，以后别买了。你研究下期的码，对了就放你回去。”到周五开码的下午，张权看张唐，问道：“看好了没有啊？”张唐心里很高兴，说：“今天，我保证没有一个人能中码，今天还是11号，开重码，中码的人更少。”张权又将嘴巴歪了歪。心里的确佩服张唐，说道：“你吹吧，要是错了，我再关你半个月。”
下午四点半，有班车经过，张权把张唐带到办公室，开了一张“解拘证”，放了张唐。晚上。他和曹雄把11号又买一千块，又中了。派出所就这样抓赌，抓到今天，依然如故，很多人输怕了，自动不买了，无钱自戒赌。
秋季，各乡镇派出所人员到县城开会，为期三天。将大火器三乡六人，安排在宁远宾馆住宿。第二天下午，开会结束后，是队员们自由活动时间。曹雄六人正在宾馆吃晚饭，突然，跑步过来一队县级派出所，全副武装人员，把宁远宾馆包围起来，每道门有四人持枪站岗把守。曹雄见有些蹊跷，放下手里的饭碗，走到门口询问，站岗的队长说：“刚才接到所里通知，有人举报你们，到底你们涉及什么案情，会有人给你们解释，从现在起，你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宾馆内，任何人不得强行外出。否则，以畏罪潜逃论处。”曹雄听了，一下脸色变得铁青，四肢无力，险些瘫倒在地上，好不容易回到饭桌上，告诉其他队友，于是乎，满桌山珍海味，谁都没有胃口再吃了。
事情是这样的：这六个乡派出所队员到城里开会，钟六到宾馆见过他们（他们有联系），问他们需要几个女孩子陪？曹雄说：“你弄个好的，最好是没有开苞的，年纪超过二十五岁的老妈子，干脆就别弄了，”钟六在外面转悠了一圈，撒向关系网，很快就搞到一个二中学生，年纪还未满十六岁。人的个子大，看上去像二十多岁的姑娘，胸脯大，脸蛋好看。为人很内向，是通常人说的那种老实人，喜欢独来独往。钟六的马仔在大街上碰见她，就强行把她拉到宁远宾馆，关在曹雄隔壁房间。曹雄、符远两人先验货，女孩子知道真相后吓哭了。曹雄说：“妹妹，别害怕，哥哥知道怜香惜玉的，只要你全力配合，我们每人都给你一百元小费。你要是把哥几个伺候舒服了，小费还可以多给。”曹雄几个去冲凉，几个在一起议论：“这个妹子肯定是原装的，我们几个抓阄，谁第一上，要请客摆酒。最后上的人让她陪通宵。”
无巧不成书。女孩子隔壁，住在一个小男孩，年纪才十五岁，家里有钱，经常住宾馆，他是第二中学的学生。一个人躺在床上，隐约听到隔壁有人说话，像是调戏女孩子。等没有说话声，只听到女孩子独自啼哭，出于好奇，他从自己房间的窗户上，小心地爬在外墙，慢慢挪到隔壁窗户边偷看。只见房间里的女孩子哭成了泪人，仔细一看，女孩子是他同班同学。他小心翼翼地退回来，从容地走出宾馆，在外面报了警。
曹雄六人冲完凉，到大堂吃饭。县派出所一队人马包围了宁远宾馆。欲知结局如何，大家随便猜。
2017年8月26日于珠海